見字如見人|亞然,如果教政治的人寫小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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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約記者:冼麗婷

攝影記者:張志華

在中大咖啡店接收關仲然、筆名亞然的新書,書名依然是那麼的亞然—《書與不確定的世界》。

今年初,香港中文大學政務與政策科學學院聘請了亞然擔任全職講師,他在學院的前身政治與行政學系本科畢業,32 歲能夠拿到中大講師教席算是理想的,雖然在他心中不是最 perfect。教書一定消耗時間,如果,能直接走硏究的路,然後才思考有沒有足夠時間繼續做電台主持、寫報章專欄,這就是完美。

在政治令人處處不確定的時代,亞然從修讀政治過渡為教政治。兩年前他在《Yahoo 新聞》「見字如見人」受訪,還牢騷過是不是選錯修讀政治;兩年後,基本上安定下來了,「當然,教書跟做研究也不是完全無關,而且,教書也可以繼續做研究。」亞然說。他拿了倫敦大學亞非學院(SOAS)博士學位才兩年,喜歡教書,得到講師教席,最少可以想遠一點,計劃未來的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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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書名稱《書與不確定的世界》也相當具備亞然的風格。

在中大教書 台灣研究字眼要「精準」

在一個不理想的時代,得到理想的情況,這兩年他是怎樣活出來的?「我想,就是繼續做可以做的,做想做的。」跟好些人一樣,亞然留在香港,做很多事情,都跟以往不一樣。不論做《商業電台》早晨節目主持,為《明報》寫專欄,在中大教政治有關的課,說話處事,都知道要十分精準。

例如,亞然以往研究太陽花年代的社運參與者,目前他在中大也教台灣研究一科,外國、本地及大陸的學生都有修讀,一班大約有四十至五十人,算是受歡迎。他說,《經濟學人》(The Economist)幾年前的封面故事,就說過台灣是全世界最危險的地方,教台灣研究,除了要處理敏感定位及字眼,現實上,學生其實是有學習台灣研究的實際需要。按他說,對於北京,解決台灣問題,是「中國夢」的重要一步,所以自然有認識台灣的必要。要好好理解兩岸關係,除了大陸和台灣,還包括美國的角色;而從大陸角度,一般人及想了解政治的人其實都要知道,台灣的政權是怎樣選舉出來、反映着什麼的民意變化?從認知的角度,這些都是需要好好了解。

回想落戶中大以前,亞然「炒散」在不同大學兼職做講師,不是說情況很壞,但的確有漂泊的感覺,放在過去幾年社會景況底下,思想會輪迴在是不是要留在香港?要不要走?又或是惆悵下一份工會是甚麼?

「如果有一份理想的工,是可以留得住你?」記者問。

「留得住,現在就留在這裡。」亞然說。到底是找到生存空間才留下來?還是留下來努力找生存空間?一如移民,有時,答案是以行動試驗出來的。

這次訪問跟亞然見面兩次,第一次閒聊,在大家亂講一通之後,他突然說起想寫小說,記者也跟他一起笑起來。

首先,笑,是明白寫小說是應對時代的一種說話方式,笑,有笑的心情與思維。那麼,他為什麼想寫小說?想寫怎樣的小說?亞然說沒有具體內容,只覺得自己有很多不同興趣,音樂、生活、飲飲食食及各種各樣,除散文以外,他想像,如果可以把這些東西放進小說,會很有趣和好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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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亞然要在不同院校做「炒散」兼職任教,現在總算在中大安定下來。

想過到英國做酒廠與手製皮鞋

而且,留下來,就是要找空間去做一些想做能做的事情,「譬如說我想試寫小說,我覺得,我不會在香港寫不出小說(意思是有空間寫小說),那些東西算不算建立?」亞然說自己興趣很多,除了寫小說,他還想過在英國試做兩種特別職業:威士忌酒廠工作;手工製皮鞋。(相關文章刊在作者 Patreon:WriteHouse 寫字為家)

教書、學術以外的兩種職人生涯,他自知不能勝任。但匠人精神,人人可以修煉。他說以往讀書時,老師說「見山是山,見山不是山,見山是山」,現在看來,境界,當然有層次。所謂上山容易落山難,不如說,一人不能留二山,樣樣都追求,人生就會很難。於是,愛看書的亞然想到,如果在小說演繹那個喜歡的自己,也是好玩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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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除了寫小說以外,亞然還想試試造皮鞋。(受訪者提供)

「我並沒有很刻意想在小說寫政治,反而是想在小說裡寫自己。」他在訊息回答。他想在小說寫一個「是我、又不是我」的故事,作為教政治的人,他也很懷疑,如果真的動手寫,是否可以沒有政治?

從最初三本書《孤獨課》、《醒來的世界》、《重回舊地》,到第四本新書《書與不確定的世界》,出版社由台灣的「時報出版」回歸到香港「蜂鳥出版」,也是結集,但他說這次改寫了不少內容。

慢慢認識亞然,同意台灣出版社起初以「冷靜與熱情」來形容他。樣子很冷,對社會對學問卻很有熱情,聊天時,當他開始講個「Q」字,就確信他對事對物仍然很在乎了。這一次,把他的新書看完,心裏有數。他這輩人,說着各式人等所說的經濟、政治與民主的不同道理,例如說世界看中國,例如說民主退潮,有些道理,異曲同工,只差誰看誰的書,誰不看誰的書,說到底,看書,才有討論的基礎,也正是他新書書背的介紹:「這個時候更需要坐下來,讀一本書,對這個不確定的世界來一場理性的觀察和批判。」

麥穗成熟飽滿 謙虛垂下頭來

他在新書中〈自願的奴役與自由的靈魂〉一篇,從法國哲學說到世界與個人的關係,引用法國哲學家 Michel de Montaigne(米歇爾・蒙田)所說的,有畫面,有道理:「真正有知識的人的成長過程,就像麥穗的成長。麥穗空的時候,麥子長得很快,麥穗高高昂起。但是當麥穗成熟飽滿時,它開始謙虛垂下頭來。」(頁 144)

他介紹村上春樹導讀錢德勒(Raymond Chandler)寫的小說《漫長的告別》,除了引文,也用真誠親近的語氣講心裏話,讓看的人心裏說不出痛處:「現實上,我們也不斷地告別(和被告別)各種各樣的人和事,以為早就麻木無感,但其實不然。我們以為早已心死,總是將『你鍾意啦』掛在口邊,但死了的(心)原來可以再死多一次、兩次,這就是漫長的告別的難受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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亞然在書中談到告別,除了引用名家言論,更重要的是說出自己的心底話。

告別人,是實在的;告別一個時代卻有點抽象,就像失去一個踏實的環境去懷念失去的東西。亞然認為,有意思的東西和價值,使我們的告別變得漫長,「但既然我們無法避免告別的可怕,那就在這漫長的過程之中,好好珍視一切還剩餘的『有意思』,守護到無法避免的最後一刻。」有時人真會想結局何時會到來?天下之筵席何時散去?這也是漫長而痛苦的。

於亞然,留在香港這個選項,首先就是決定留下來,而留下來跟你能接受甚麼和不能接受甚麼,不一定有必然關係。因為,留下來,就會有能接受的,也會有不能接受的。他由大約 17 歲少年時讀第一本小說《盛世》(陳冠中),至今年 32 歲拿了英國博士學位還教了幾年大學,他是努力成長的麥穗,求知識的人成長了,如他所寫,「知道學問如過眼雲煙,不再自高自大」。

思想裏回望,他的存在,像是風雨之中、或者是風雨過後,看見一個還年輕的人,仍然安然坐着讀書寫書,有種魂不附體的神秘,疑幻似真,慢慢說來,一切,卻又是如此真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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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 slasher 新世代,冼麗婷是香港記者 / 作家 / 人物寫作導師 / home baker。咀嚼人要時間,寫字要時間,等天然酵母開心要時間,用百分之二百真誠,等待深刻的味道,這是她做人、造麵包的樂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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冼麗婷,畢業於香港樹仁大學新聞系;其後於香港大學修讀比較文學學士及碩士;著有《見字如見人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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冼麗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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